前段时间,我加入了一个名为“思想食堂”的网络社群。为活跃气氛,群主搞了个思想实验的活动。选题是认知领域一个重要的思想实验——空地上的奶牛。群主直接引用了百度百科上对这个实验的描述:
一个农民担心自己获奖的奶牛走丢了。这时送奶工到了农场,他告诉农民不要担心,因为他看到那头奶牛在附近的一块空地上。虽然农民很相信送奶工,但他还是亲自看了看,他看到了熟悉的黑白相间的形状并感到很满意。过了一会,送奶工到那块空地上再次确认。那头奶牛确实在那,但它躲在树林里,而且空地上还有一大张黑白相间的纸缠在树上,很明显,农民把这张纸错当成自己的奶牛了。于是问题出现了,虽然奶牛一直都在空地上,但农民说自己知道奶牛在空地上时是否正确?
我看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认为“不正确”,但仔细一想,可能没这么简单。首先我通过一个模型来分析一下。
以前我们考试时,试卷后面往往是几道大题。这些大题一般分值比较高,按照步骤和最后结果计分。但步骤分具体怎么设置就比较复杂了。有时,阅卷老师之间甚至会因此发生争论。对于这个思想实验,我们把奶牛是否在空地上作为一道分值为10的论述题,把农民作出结论作为解题过程,看看这个农民能得多少分,甚至能不能得满分。
第一步:送奶工看见了奶牛在空地上,如实告知农民,农民很相信送奶工。
这一步很清楚,如果农民就此交卷,能得多少分?可不可以得满分?我认为可能性很大,现实中,人们通常只通过电话询问就能了解并确认情况。关键是农民又加了后面的步骤,如果后面的步骤出问题,应不应该扣掉第一步的得分呢?
第二步:农民去现场确认。他知道自己的奶牛是黑白色的,看到黑白相间的东西,于是进一步确定奶牛在空地上。
农民在第二步中,出了纰漏,但如果这一步按细分步骤计分的话,农民也可以得到分数。这一步也可以看作是对第一步的验算过程,验算过程不严谨,但没影响验算结果。这样的情况下要不要扣分,估计阅卷老师们会有不同的看法。
如果我是阅卷老师的话,第一步给5分,第二步给到2-3分,农民可以拿到7—8分左右。但我不会是唯一的评分人,在评分规则比较宽松的情况下,农民甚至有拿到满分的可能。也就是说,通过这个解题模型来看,我们不能断然就说这个农民是不正确的。
接下来,我们再做个情境转换:
甲乙两个人是好朋友,乙要去张村,向甲问路。甲说知道某条小路可以走,因为他之前曾经走过这条路。于是,乙顺着甲指给他的小路出发了。
没想到因为近期下过雨,小路上泥泞不堪,某段低洼地带被水淹没了。乙只好蹚水前进,走路时不小心滑倒,还差点溺水送命。最后费劲周折终于到了张庄。
回来后乙质问甲:“你不是说知道这条路可以走吗?”
在这个情境转换中,甲对应思想实验中的农民,乙的作用和送奶工一样,从第二者的角度对甲的结论进行再次验证。甲和农民的结论都能符合事实,只是支撑他们得出结论的论据存在不足。
甲的不足之处在于没考虑到下雨对路的影响,对路况没做进一步验证。关键是虽然路不好走,还出了意外,但是乙确实通过这条路到了张村。甲认为自己知道这条路可以走似乎也不能算错。
我试图通过上面的解题模型和情境转换,求证出一个和主流结论相反的答案。但实际上并没有成功。在解题模型里,我只能论证农民有得满分的可能,但如果评分规则相对严谨苛刻,则不能说农民是正确的。
做的情境转换其实也存在问题,就是关于小路“可不可以走”如何定义,是有争议的。在情境中,对乙来讲,自然是能平安顺利地到达张村才算可以走,所以才去质问甲。甲为了维护自己,可以坚持说只要能到张村就算可以走,不管你是游泳、划船还是坐飞机。对于“路是否能走”并没有一个可供量化的标准或者参考系来衡量对照,而且甲忽略了变量对于最终结果的影响。 而奶牛是否在空地上则不存在歧义上的争论,在就是在,不在就是不在。所以,这个情境转换也不能有力地佐证农民是正确的。
也就是说,我上面的论证过程,和农民得出奶牛在空地上的结论一样,论据是经不住推敲的。然而,我们在探索世界、获取知识的过程中,有各种理论需要证明,怎样才能做到论据完整、充分呢?我们要通过什么才能知道我们的知识是客观真实的呢?仍以“空地上的奶牛”这个思想实验为例,即便农民把奶牛用铁笼子扣在原地,并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它,他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在梦境中?怎么确定自己亲历的不是一场幻觉?我们用基于经验主义的归纳法永远做不到完全归纳,总有许多对象不能被充分论证。我们只有通过科学、严密的体系,经过长期的研究、艰难的探索、积累,才更可能接近世界的真相。
我思考如何为这篇作文结尾的时候,又审视了一下“空地上的奶牛”这个思想实验的描述。这一次注意力落在了这一段:送奶工再次到工地上确认,看到了黑白相间的纸,他认为“很明显,农民把这张纸错当成奶牛了”。那么,送奶工这个“想当然”的结论可靠吗?他有什么依据可以肯定农民没看到真正的奶牛?难道农民就不能和他一样,既看到了奶牛又看到了黑白相间的纸?我和所有参与这场思想实验的群友,无一幸免,都直接把送奶工这个“想当然”的看法,当成了真命题。然后以此为论据去评判农民是否正确。直到最后,我才意外地发现,自己从一开始,就落入了思维的陷阱。